“他去世了。”
“誰？誰去世了？”
“數學老師，王軍啊！”
沉寂已久的同學群忽然炸開了鍋，紛紛加入討論。討論最多的，是“我被他揍過。”“我也是，給揍慘了。”“田小雨被揍的最多。”時間太久了，從學校畢業(yè)到現在已經十幾年了，越長一歲，從前的記憶就往后退一步，一點點深埋。甚至你不去觸碰，它就不會醒來。
不太清楚是不是所有的青春都相似，對我而言，十二歲剛升入中學，也正是對異性抵觸的年紀。自然不會多喜歡這位男老師，畢竟他的性子也不是那么溫和到讓人容易放松，相反是嚴肅的，也是暴躁的。但是，我那時候還很喜歡學習，貪玩但喜歡做一個成績好的孩子，出于對學術的尊重也好，敬畏也罷，我很尊敬他，以及我當時的學校班級任教的每一位老師。
要說我對學校的記憶，“母校”二字大概能簡而述之。我家附近是鐵路站，在當時算是全市較重要的鐵路�？空�。故此，有大批的鐵路職工和家屬，他們在這里生活，他們的孩子和我們一樣在這里成長。于是，就有了我們的學校——“鐵路子弟小學”“鐵路子弟中學”。我是小學五年級轉到這所小學的，隨后小升初考試發(fā)揮失常就被父母隨意放在了附屬中學。大家都講標準的普通話，老師總是很溫和，教學真的很好，或許不只是這二三條原因，我喜歡這里，喜歡這里的老師，也喜歡在這里學習成長。于我而言，這里大概像是啟蒙的孕育所。
我的數學老師很年輕，在微信同學群被宣告去世的那位老師。帶我們那屆的時候大概三十左右，現在算一算，到去年冬天也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。我不能這么把年齡加到一個十幾年未蒙面的人的頭上，也想象不出他白了頭發(fā)多了皺紋的樣子，只能記得他很年輕的時候。我的同學說他喜歡盯著好看的女孩看，有節(jié)自習課我發(fā)現他盯了我一節(jié)自習，也盯過別的女孩，這種專注的目光我不喜歡。當然，也可以理解為我在夸自己好看。小姑娘哪有不愛美的。初一的時候偏科，除了數學剛過及格線其他科目全在百分以上，考完試他就沒給過我一個笑臉，直到下一次考試數學考了班級第一名才又對著我喜笑顏開。上課走神被他飛來的粉筆砸到，但走神太專注發(fā)出了被打擾不耐煩的“嘖”聲，被同學笑話。他喜歡打籃球，好像打的還不錯。班里的同學都怕他，他真的會揍人。沒揍過我。班里有傳聞說他之前是因為打架，從城里的學校被調到這里來的。分別的時候不記得他有沒有難過，也是有的吧，只是我記得太模糊。記憶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，我甚至不能用幾行字來描述他經過我身旁的樣子，現在回看，就像兩條不同時空的平行線，只能眼見著有過的關聯像幻影一樣從身側滑過，任意一個動作都是多余。
他的去世，與我的生活也絕不會有任何直接關聯。拋開這些記憶里的交匯點，我們就像這茫茫世間的兩粒細砂，各自度過自己的人生。即使哪一粒消失不見，也跟其他任何消失的沙礫一樣平凡。對于逝去的人而言，在世的一切都是無有，能證明他曾經實實在在的在這里走過一遭的，卻只有生者的記憶。如果能夠選擇，他是否又希望被記得呢，我不得而知。于他而言，我的記憶少之又少。
為什么會寫下這些，大概這些零散的記憶，他的青年，我們的少年，我覺得美好。日光啊，曾經照在這些洋洋灑灑尚不知人間輕重的面龐上，一起美麗過。死亡，或許不該被難過。而記憶，自有其價值。盡管如此，還愿各自漂流的人分別安好。再會了。（軋鋼廠 李 莎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