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,我?guī)е胰颂ど狭藲w鄉(xiāng)的路。一路走來,從繁華的城市駛向?qū)庫o的村莊,田野里的風,飄著熟悉的泥土芳香,穿過彎彎曲曲的村中小路,老家的院子便出現(xiàn)在眼前,它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,仿佛時光從未在此留下痕跡。
親戚們圍攏過來,關(guān)切的話語如春日的暖陽,驅(qū)散了一路的疲憊。寒暄過后,我們決定打掃一下老屋,推開那扇斑駁的木門,一股潮濕的霉味裹挾著歲月的氣息撲面而來,破損的紗窗無力地垂在門框上,墻角的蛛網(wǎng)在微光中泛著銀白,陽光穿過蒙塵的窗欞,在地上投下幾道浮動的光柱,恍若時光的縫隙。?
說干就干,我和妻兒立刻投入到清掃工作中。我手持竹竿,小心翼翼地挑落懸在房梁間和墻角的蛛網(wǎng),妻子拿著抹布,細致地擦拭著各處的灰塵,兒子拿著小掃帚,像只歡快的小鹿在屋里穿梭。忽然,他在角落駐足,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,稚嫩的聲音里滿是驚喜:“爸爸,這張桌子好特別。”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那張古樸的小木桌安靜地立在那里,歲月在它身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痕跡,每一道紋路都像是一段未訴說的故事。
“這張桌子啊,是爸爸小時候?qū)W習用的,是你爺爺親手給我做的書桌。”我的思緒瞬間被拉回了往昔。那些年,一張桌子既是餐桌也是書桌,在上面寫作業(yè),總會被油漬浸透作業(yè)本,用油筆書寫時,總會筆尖打滑,只好換成鋼筆、鉛筆重新書寫。我因為當時書寫不便的煩躁,至今記憶猶新。?
有一次,父親回家后聽見我抱怨寫字時被油漬的侵擾,沉默片刻后,便決定給我做一個書桌。他四處尋找合適的木板,又特意借來鄰居木工家的墨斗,父親雖不擅長木工,但每一步都做得格外仔細。
父親把草圖鋪在膝頭,用鉛筆反復描著桌腿的弧度,橡皮屑落在藍布褂上像撒了把星星。他蹲在院子里,墨斗線在梧桐木板上繃成銀弦,手腕輕抖彈出第一道直線,鋸齒咬進木頭的聲響里,木屑撲簌簌落進他后頸的汗溝,在灰撲撲的衣領(lǐng)上積成霜。父親將做好的木料逐一核對數(shù)量,準確無誤后就開始組裝木桌,略顯笨拙的他,急得滿頭大汗,汗珠滴在木板上暈開小圈水漬。等書桌裝好后,他又在屋里不同地方放置,找到合適高度,裁去不需要的邊角。他反復用手掌指尖摩挲著桌面、桌邊和桌角,用砂紙一遍又一遍地打磨他那專注的神情,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寶,每一個細節(jié)都不放過,生怕有一絲毛刺會扎到我。父親為了讓課桌更平整,又在書桌表面刷上一層水漆,最終,書桌在父親的手中誕生了,父親摸著我的頭說“試試穩(wěn)不穩(wěn)”,我搖了搖桌子,沒有一絲晃動。
這張書桌沒有華麗的雕花,卻有著溪水沖刷過的鵝卵石般的溫潤,小巧的抽屜里,裝滿了我求學時光的夢想與期待,每一支筆、每一個本子,都記錄著我的成長與努力。
此后的日子,這張書桌成了我最親密的伙伴。清晨,第一縷晨光爬上書本的邊角,我在瑯瑯書聲中開啟新的一天;深夜,臺燈昏黃的光暈里,筆尖與紙面摩挲出沙沙的聲響,陪伴我度過無數(shù)個學習的夜晚。那些與書桌相伴的時光,是我生命中珍貴的記憶。?
“爸爸,我可以在這寫作業(yè)嗎?”兒子清脆的聲音將我從回憶中喚醒。只見他已經(jīng)利落地擺好了鉛筆盒、作業(yè)本。“當然可以”我回答道。
兒子握著鉛筆書寫留下沙沙的聲響,這聲音與多年前父親打磨木材的聲音重疊。當他拉開小桌子的抽屜時,幾顆玻璃彈珠在里面安靜地躺著,那是我兒時偷偷藏下的寶貝,此刻仿佛也在訴說著過去的故事。 (研發(fā)銷售中心:黃晶)